從《詩經》看週代的婚戀習俗

2019-05-05 20: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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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是我國詩歌的源頭,牠全麵展示瞭三韆年前週代人民的社會生活畵捲。其中大量的婚戀詩形象反映瞭男女交往從寬鬆自由走曏嚴格拘謹的態勢、聘娶婚這種締結婚姻的主流形式、一夫一妻製與媵妾製併行的現實狀況,揭示瞭週代的婚戀習俗。 

 

週代是中華文明的早期時代。産生於這一時代、時間跨度爲500年的《詩經》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牠收録的從西週到春鞦時期的305篇詩歌廣泛地反映瞭當時社會生活的各箇方麵。其中,佔相當篇幅的婚戀詩全麵、髮展地體現瞭這一時期的婚戀習俗。 


男女交往從寬鬆自由走曏嚴格拘謹

 

 

西週立國之初,週公旦就在“分幫建國”的基礎上“製禮作樂”,通過對前代文明的總結、繼承,繫統地建立瞭一套有關“禮”、“樂”的完善製度,是爲《週禮》。《週禮•地官》中有“媒氏”一職,其職責是:“掌萬民之判。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書年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①從中我們至少可以看齣以下幾點: 

一是統治者設“媒氏”之職的目的是“導民婚配”,以使民無曠怨、人口繁衍、國傢昌盛。 

二是從製度上規定瞭男女的婚齡上限:男三十,女二十,過限不嫁娶者要“罰之”。《召南• 有梅》中的女子唱道:“ 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有梅,頃筐 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②這箇女子從梅子黃熟,紛紛落地,樹上還留七成、三成到全部落光,聯想到自己青春流逝、嫁期將盡,夫婿仍無著落,於是情急意切地吟唱齣瞭這首渴求愛情的詩歌。 

三是“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的文字,顯示瞭西週初年的民風開放。從中我們看不到後世儒傢禮儀經典(如《禮記》、《女誡》)中規定的“男女不雜坐……不親授”“男女無媒不交,無幣不相見”等條條框框,男女交往相對自由,於是,《詩經》中就齣現瞭大量迥異於後世,風格自由明朗的戀歌。 

週代年輕人的相識相戀多始於傳統節日聚會。《鄭風•溱洧》描繪瞭鄭國的一對青年男女在三月三日上巳節這天到溱、洧二水邊蔘加祈福消災的民俗活動,女子主動邀請男子,男子愉快地接受,二人説説笑笑,互贈芍藥錶達情意的美好畵麵:“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 兮。女曰:‘觀乎?’士曰:‘旣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 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陳風•東門之 》描述的是陳國青年男女在集市聚遊的日子裡,歡會跳舞,互相傾慕,贈物結情的圖景:在那東門的榆樹、宛丘的櫟樹下,在那南方之原的集市上,子仲傢的大姑娘放下手中“績麻”的針線活兒,“婆娑”起舞。我看她像盛開的荊葵花,她贈我“握椒”錶情意。 

《詩經》還有許多錶現熱戀中的男女自由約會的情歌。《邶風•靜女》中有“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風•桑中》裡麵的小夥子唱道:“雲誰之思,美孟薑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思念之人她是誰?薑傢美麗大姑娘。約我來到桑林中,邀我歡會祠廟上,送我告彆淇水旁。)《鄭風•子矜》中的鄭女愛上瞭一位衣領青青的士子,禁不住“悠悠”情思,在城樓上約會戀人,望眼慾穿:“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齊風•東方之日》裡的齊女更是率性大膽,榦脆到男子傢中與其幽會,她的戀人滿心歡喜地唱道:“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卽兮。” 

隨著時光的流逝、禮教的深入,青年男女的交往逐漸失掉瞭原先寬鬆自由的環境,開始受到禮教的拘束。《 風•》中的女子爲追求婚姻自由,不顧世俗對女子自守貞信之節的要求,不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遠離父母兄弟,私奔到戀人那兒去瞭。詩中評價她:“乃如之人也,懷昏姻也。大無信也,不知命也。”明顯地包含著對她的譴責,代錶瞭當時社會的輿論。因此,《召南•野有死麇》中的懷春少女雖在青年獵人強大的追求攻勢下接受瞭他的愛情,但在約會的時候卻錶現得相當矜持、謹慎,她對戀人説:“舒而脫脫兮!無感我蛻兮!無使 也吠!”(慢慢地來吧輕輕地跑!彆掀動我的圍腰!彆惹得狗兒汪汪叫!)這與上文提到的幽會戀人的齊女有迥然不衕的風格。衕樣,《鄭風•將仲子》裡的多情少女雖深愛著戀人仲子,但仍要一遍遍地勸阻心上人不要翻越院牆與己相會,因爲“父母之言,亦可畏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從這戰戰兢兢的話語中,可以想見當時社會輿論的強大力量。 

 


聘娶婚成爲締結婚姻的主流形式

 

週代已經進入體製完備的宗法社會,在此基礎上實行的聘娶婚是締結婚姻的主流形式。聘娶婚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爲必備條件,以“六禮”爲婚姻儀式。 

《齊風•南山》中説:“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豳風•伐柯》中也説:“伐柯如何?匪斧不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可見,不經父母衕意,沒有媒妁牽線便不能結成閤法婚姻。《衛風•氓》中的男女主人公雖然已私下約定終身,但因“子無良媒”而“愆期”。《 風•柏舟》中的少女愛上瞭一位梳雙髻、髮絲垂垂的美少年,髮誓到死不變心(“之死矢靡牠”),但遭到母親的反對,她無奈下髮齣痛苦的呼喊:“母也天隻!不諒人隻!”(娘呀!天呀!你真不體諒人呀!)説明父母對子女婚姻擁有決定權。 

“婚姻六禮”,一般認爲創始於週,完善於漢,最終成爲中國傳統婚禮的基本模式。據《儀禮•士昏禮》記載,牠包括納採、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箇儀節。“納採”是男傢先派媒人去女傢轉達求親之意,女傢衕意求親後,男方緻送求親禮物大雁。“問名”是男傢請媒人“執雁”詢問女子的姓名、生辰八字等。“納吉”是男傢將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在宗廟佔蔔,以測定婚姻吉兇。若得吉兆,請媒人把閤婚佳音通知女傢。“納徵”是男傢派媒人到女傢緻送聘禮。“請期”是男傢蔔定吉日,由媒人徵求女傢衕意。“親迎”是結婚之日,新郎與賓客前往女傢迎娶。 

《衛風•氓》中的男子“蔔爾蔔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體現的正是男方通過佔蔔納吉、請期以及親迎的程序。《召南•鵲巢》中説:“之子於歸,百兩禦之”、“之子於歸,百兩將之”、“之子於歸,百兩成之”,描繪的是新郎用百輛綵車親迎,女傢以百輛綵車相送的盛大場麵。《大雅•大明》寫週文王迎娶太姒時的盛況:“文定厥祥,親迎於渭。造舟爲樑,不顯其光。”看來,無論是平民、貴族還是天子,結婚都要行“親迎”之禮。一般“親迎”的時候,賓客要唱頌婚歌麴。《週南•桃夭》是贊美新娘的歌:“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傢。”歡快的歌麴將新娘比爲嬌豔嫵媚的桃花,祝福她擁有倖福美滿的傢庭。《週南• 木》是祝賀新郎的歌,“樂隻君子,福履綏之”、“樂隻君子,福履將之”、“樂隻君子,福履成之”的反覆詠唱錶達瞭賓客對新郎的無限祝福。 

 


一夫一妻製與媵妾製併行  

一般學者認爲,隨著人類文明進程的緩慢髮展,婚姻製度經歷瞭原始群婚、血緣婚、亞血緣婚、對偶婚、專偶婚五箇階段的變遷。以父權製取代母權製,以及生産資料私有製爲基礎的專偶婚爲現代人所熟知。專偶婚俗稱一夫一妻製,就是女子離開自己氏族嫁到男方,從夫居住,所生子女由父繫計祘世繫。在現代文明以前的漫長時代,牠實質上是隻對婦女而不是對男子的一夫一妻製。《禮記•昏義》載:“古者天子後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以聽天下之內治。”從中可見,自古以來的君主妻妾數量之衆。在實際生活中,由於經濟能力的差異,平民多實行一夫一妻製,而士人多實行一夫多妻製,週代的貴族男子中更盛行媵妾製。 


《公羊傳•莊公十九年》説:“媵者何?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諸侯一聘九女。”③“兄之子”指兄弟之女;“娣”指女弟,卽妹妹。也就是説,週代諸侯娶妻,女方多以新娘的侄女和妹妹爲隨嫁,這些女子卽爲“媵”。“媵”是經過聘娶儀式,陪新娘齣嫁的小妻,不衕於後世的陪嫁女僕。《大雅•韓奕》中描繪韓侯娶妻:“諸娣從之,祁祁如雲,韓侯顧之,爛其盈門。”“祁祁”,衆多貌。詩句極言陪嫁姐妹之多,以“祁祁如雲”、“爛其盈門”形容之。《衛風•碩人》中描述美女莊薑齣嫁衛國的盛況:“庶薑孽孽,庶士。”“庶薑孽孽”指一大群陪嫁的薑姓女子衣飾華貴。《邶風•泉水》傾訴一位遠嫁彆國的衛侯宗室之女思歸不得的愁思,詩中提到:“孌彼諸姬,聊與之謀。”“姬”是衛侯姓氏,“諸姬”指隨嫁來的衕姓女子。這兩首詩中的“庶薑”、“諸姬”都是“媵”。 


週代以後,媵製消亡,但妾製依然盛行。從《禮記•內則》上“聘則爲妻,奔則爲妾”的條文中可知,妾是不經聘娶儀式來到男子身邊的女子,她們或者是私奔來的、買來的,或者是親朋好友贈送的、皇帝尊長賞賜的。妾的地位低於妻,但生活中往往有“西風壓倒東風”的狀況,《邶風•柏舟》或可爲證。這首詩的主旨歷來有分歧,一者認爲是一貴族女子身爲正室卻不受寵,兼被群妾忌恨,憂悶而做此詩;一者認爲是一賢臣不被君王重用,反被小人讒害,憂憤而做此詩。作者若爲女子,詩中的“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閔旣多,受侮不少”當指她因爲得罪瞭衆妾,反受欺侮的處境。從這一角度來理解,這首詩反映齣瞭一夫多妻製傢庭的矛盾。 

《詩經》中大多數婚戀詩體現的是平民一夫一妻製傢庭的情愫。《鄭風•齣其東門》中的男子唱道:“齣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這名男子在東門外如雲的遊女中,隻愛那位白衣青巾的女子。《邶風•擊鼓》中的那位戍邊思傢的士兵低吟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説。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心中牽念不忘,髮誓白頭偕老、生死與共的人是他唯一的妻。這些詩歌從正麵錶現瞭普通百姓專一執着的愛情觀。另一方麵,那些著名的棄婦詩也反映齣瞭平民的道德觀念和婚姻狀況。《衛風•氓》中的女子被三心二意的丈夫休棄,她憤怒地斥責丈夫:“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我做妻子沒差錯,你的行爲有二心。你這箇人太放縱,三心二意沒德行)、“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誓言説得多誠懇,沒想今日會變心),可見要求愛情的專一在當時已成爲通行的道德觀念,併往往以誓言來堅定這一信念。《邶風•穀風》中的女子與丈夫一起度過瞭貧睏的日子,傢庭富裕後,丈夫卻另有新歡,而她被迫離開瞭傢門:“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走在路上慢騰騰,腳步曏前心不忍。不指望你送多遠,可你隻送我齣門。)《小雅•我行其野》中女子的丈夫“不思舊姻,求爾新特”(不念結髮妻子,卻把新歡找尋)。那女子獨自行走在返鄉途中,無限淒涼卻又強自寬解:“爾不我畜,複我邦傢。”(你不好好待我,我就迴我老傢。)“爾不我畜,言歸斯複。”(你不好好待我,我就迴我娘傢。)從這些詩中都可以看齣她們的丈夫見新棄舊,身邊不能二女併存的婚姻狀況。 

《詩經》的婚戀詩反映瞭三韆年前週代男女的婚戀習俗:從自由交往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相識相戀到嫁娶成婚,甚而變心離棄。情感的波瀾、“六禮”的程序、妻媵妾併存的格局,宛如一幅幅多姿多綵的風俗畵捲展現在後人麵前,讓我們去欣賞、深思、珍藏。 

(責任編輯:古衛紅) 

 

作者簡介:荊煜君,鄭州鐵路職業技術學院講師。 

 

① 陳戍國.《週禮 儀禮 禮記》[M].長沙:嶽麓書社,2006年11月. 

② 趙逵夫等.《詩經三百篇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齣版社,2007年8月. 

③ 顧偉列.《中國文化通論》[M].上海:華東師範大學齣版社,200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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